“去年的经济,大家都说是改革开放以来最难的一年了。很多企业是希望今年上半年能缓一口气的,尤其是一些汽车配套厂。但现在这个情况,配套厂肯定是倒一大批的。”伯坦科技董事长兼总经理聂亮对36氪说。
伯坦科技是杭州的一家纯电动汽车换电解决方案提供商。去年下半年,这家公司已经在全国11个城市为3万辆网约车、出租车、物流车等营运类电动车提供换电服务,未来3年计划把换电站铺设至20个城市。
但这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一来,人不出门,网约车和出租车鲜有营业,伯坦的换电站也被迫关停。
聂亮表示,他们2019年营收超过2亿人民币,但今年,“搞不好就要腰斩”。
“电动汽车这几年的发展,生产端靠补贴,销售端靠网约。现在两头都挂了,冲击很大。”聂亮解释说,一方面,光应对疫情,国家财政就要花不少钱,今年很难再斥资补贴电动汽车行业;另一方面,疫情加重了大家对公共交通的恐慌心理,以后要靠网约车来消化电动汽车的产能,会变得很难。
伯坦科技遇到的困境并不是个例。
近日,清华、北大调研了995家中小企业后发现,受到疫情影响,将近30%的企业今年营收预计下降超过50%,大约58%的企业下降超过20%;大概85%的企业账上现金余额最多能维持公司运转3个月,不到10%的企业能维持超过6个月。
从2015年开始盈利、上个月宣布拿到B轮融资,聂亮未详细谈及公司现在的现金流状况,但他表示,在汽车行业,现金流最起码得存3-5个月。但问题是,这次疫情不是像开奥运会一样,过几个月就能保证恢复生产。“如果熬过了这3-5个月,还是没有收入,也是死。”
目前,各行业普遍认为,生产和营业停摆、收入和现金流中断,但房租、工资、税款、利息等刚性费用不减,很可能让一些抗风险能力较差的中小微企业走向破产边缘。
虽然苏州、北京、上海等多地已陆续出台减免税负等利好政策,央行也决定2月3日向市场投放1.2万亿的流动性,但著名经济学家许小年近日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表示,现在的货币政策仍然存在传导不畅的问题,央行放的“水”很难流到中小企业的“田”里。
许小年称:“央行相当于心脏,大型国有为主的银行、保险公司相当于主动脉,中小金融机构是毛细血管……现在我们发现,毛细血管不是堵塞就是被清理或被迫退出了。除了少数民营的之外,中小金融机构的行为、业务模式、客户和大银行严重趋同,只会做资产抵押的标准化产品或者很简单的消费贷,中小微企业没有多少资产能抵押,于是就发生融资难。互联网金融本来打开了一个新通道,在去年的监管风暴中一刀全切掉了。”
聂亮也认为,中央的扶持补贴政策在短期内是渗透不到中小企业的。与其指望财政给钱,不如指望央企、车企给钱。毕竟他们体量大,“稍微下点儿订单”、支付应收账款,就能盘活中小企业的现金流。
聂亮说,他经常早上7点坐飞机“到处催款”,1月中旬刚去了一趟武汉催款,幸好没有感染病毒。根据天逸金融研究院2018年初发布的报告,汽车制造企业应收账款规模逐年上升,长期以来会影响企业的资金流动性,需要进行有效管理。
像伯坦科技一样、要养活100-2000个员工的中型企业还有很多,他们的固定成本大、经济规模大、资金周转率紧,一边被大企业拖欠应收账款,一边受损于小型配套厂商的停工减产。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三角债也越积越多。
但任何时候的危机,都可能是转机。
在聊起疫情期间每个月要白掏出几百万支付房租和工资等固定费用时,小呗出行的创始人兼CEO汪志飞说自己“心有点痛”。这家成立于2018年的共享电单车运营商目前已经有800名员工,在全国近百个3-5线地级市投放了共享电单车,并布局了充电店铺和运维人员。
虽然损失不少,但汪志飞相信“狭路相逢勇者胜”。在他原本的战略规划里,今年的首要任务是并购小品牌,并帮助政府做产业链集群,而这次疫情导致很多小微企业资金链吃紧,出乎意料地让他的并购计划顺利了许多。他告诉36氪,小呗出行在春节前后已经收购了几个小品牌。
当被问及是否需要外界帮助,汪志飞说,希望政府可以通过免息贷款等方式帮他们把现金流滚起来。“我们之前拼命去扩城就是为了把现金流拉起来,但现在突然资金流断掉了,再加上付出那么大(给部分医护人员和政府工作人员提供免费骑行)。我们本来可以通过一段时间的现金流的拉锯来弥补一些缺陷,但现在完全就暴露出来了。”
虽然大环境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但汪志飞仍然认为,随着他们覆盖城市的增加,其规模效应和品牌价值会大大提高用户数量和活跃度。在他的计划里,今年日均流水能达到几百万元,是去年的几十倍。
与小呗出行不同,早在2018年4月就完成E轮融资的哈啰出行,已经是共享单车赛道上的头部公司,目前有四五千个员工。哈啰出行相关负责人告诉36氪,最近哈啰单车、助力车和顺风车订单“整体降幅明显”。在成本投入方面,新增的单车消毒杀菌作业、为抗疫一线上万个工作人员提供的免费骑行也是一大笔支出。
但该负责人也提到,在武汉封城、市内公共交通停摆的情况下,共享单车已经成为民众求医出行、外出购物的重要选择。一些城市的骑行数据显示,以前单车骑行距离以3-5公里为主,但最近在疫情高发城市,骑行距离有明显增加。比如,1月22日到24日之间,武汉市内3km以上的长程骑行订单呈3倍增长,之后持续保持高位。
疫情冲击下,类似的“喜忧参半”,不只发生在共享单车行业。
自助洗车运营商小雨嘀嗒董事长李文东告诉36氪,春节一直是他们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因为传统人工洗车门店大多关门放假,而这次因为疫情,人工洗车不敢营业,自助洗车成为首选。
小雨嘀嗒目前有100多个员工,在全国运营1000多个自助洗车站点,“去年营收几千万,并实现了盈亏平衡”。此次疫情期间,他们也是四川绵竹等地政府指定的消毒洗车防控服务点。
李文东表示,疫情肯定会影响今年的营收,但主要影响的是新网点的落地速度,因为相关配套行业都在停工减产。但好消息是,“广州政府和中国银行已经主动联系我们,帮助解决现金流问题”。
虽然“无接触式”自助洗车能缓解大家对病毒传染的担忧,但最近两周,各地限制私家车出门,网约车和出租车很少营业,势必导致洗车订单的下降。
全自动智能洗车公司驿公里的CEO施恒之告诉36氪,他们现在日均洗车量只有春节前的1/4。另外一家同类公司闪洗客的CEO李翼飞也提到,往年春节前后一个半月左右,他们的全自动洗车机都是满负荷运行,但今年几乎全部都停工了。闪洗客目前在全国布局了100多个站点,绝大部分设在加油站,其中20%的加油站暂停了洗车服务,因为担心洗车服务会让加油站多一个入口,导致疫情期间外地车进出难以审查和管理。
谈及现金流状况,施恒之表示,他们在2018年末拿到阿里巴巴B轮独家战略投资之后,2019年又拿到几轮融资,去年营收一个多亿,“目前账上资金相对安全,能保证今年原定的2500个门店新增扩展计划和公司运营”。但这次疫情会很大程度上影响融资进度,因为资本对未来经济不看好,投资更加保守。
闪洗客曾在2019年7月拿到500万元天使轮融资,本来计划春节后启动下一轮融资,但李翼飞现在担心“投资人(害怕疫情蔓延)都不敢见面约谈了”,而他们并没有9-12个月的所谓“公认现金流余额”。
寄希望于复工复产提振公司业绩的不只是洗车行业。新能源汽车充电运营商们也希望10号或17号用户开始出门上班之后,充电量能有所回升。
依威能源的CEO陈振雄告诉36氪,一般来说,一线城市的充电量在春节后一周内会陆续回升,但现在由于出行受限制,充电量还没有显著回升迹象;而在二、三线城市,今年的充电量有“双位数比例的下降趋势”。
谈及是否需要政府帮助,陈振雄表示,现在很多城市开始出台延后五险一金缴纳的措施,能“有效舒缓”他们的现金压力。比如,2月2日,广东省通知,受疫情影响、无法按时缴纳企业职工养老保险费、失业保险费、工伤保险费的用人单位,可延期至疫情解除后三个月内缴费,期间不加收滞纳金;2月8日,上海市通知,要加大对防疫重点企业财税支持力度、减免企业房屋租金、对相关企业和个人给予税收优惠、免除定期定额个体工商户税收负担、适当下调职工医保费率等。
税负减免、租金免除、社保迟缴等措施,固然能缓解民营企业的燃眉之急。但值得注意的是,现在民企的很多问题并不是这次疫情造成的,只是这次疫情让现金流紧缺、应收账款过多等顽疾更加凸显而已。企业应该抓住这次机会,调整运营节奏、提高风控能力,保证今后能有健康的现金流和现金储备。
“在这次疫情中,大中小企业、工人、农民,谁不受影响,谁不困难?”福耀集团董事长曹德旺在近日新京报采访中提到,现在福耀还有一半的工厂不能开工,以前每个月能赚4亿的利润,现在只剩不到2.5亿。但“企业不要遇到一点问题就只想着依赖国家救助……真真正正的救助是自救……该破产的破产、该重组的重组,企业总要面临这一关”。
当然,在所有受到疫情负面影响的行业中,交通出行是最刚需的一个,也是最有可能回弹的一个。复工复产后,短途通勤的民众可能会放弃地铁公交、改乘网约车或出租车,这对滴滴等出行平台是一个利好,但也对其防疫工作提出更大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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