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揭榜挂帅”激发创新活力

　　近年来，浙江等地积极探索“揭榜挂帅”机制，把影响产业链安全、制约产业链水平的薄弱环节、瓶颈问题梳理出来，依托各类重点人才计划，面向全球高校院所、行业领军人才和团队，发出英雄帖，张榜求贤，引进了一大批海内外科技领军人才，实现了一批关键技术突破。

　　有专家表示，揭榜挂帅本质是一种“科技悬赏”，是通过高额悬赏金征集科技创新成果的方式，属于对于科研活动的事后资助。“榜”是企业共性技术需求以及社会公益性技术需求，“揭榜”则是以成果兑奖，实现对应景性、共性以及公益性技术需求的精准对接，“帅”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企业、团队或专业人才，“挂帅”则体现了不问出身、不设门槛的人才政策。

　　作为政府科研资助的重要手段之一，科技悬赏已有300多年历史，第一个政府科技悬赏可以追溯至1714年由英国政府设立的经度奖。之后的两三百年里，在航空、航海等多个科学技术领域又设立了百余项政府科技悬赏。截至目前，已有美国、英国等十余个国家先后设立了诸多影响深远的政府科技悬赏奖，极大地促进了科技创新。

　　“揭榜挂帅”这一概念，在中央精神中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2016年。2016年4月，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提出：可以探索搞“揭榜挂帅”，把需要的关键核心技术项目张出榜来，英雄不论出处，谁有本事谁就揭榜。此后工信部以及上海、贵州、广东、山东等省市纷纷开展重点创新任务、重大科技项目“揭榜挂帅”工作。进入2020年，“揭榜挂帅”制度在中央文件中被反复提及。

　　2020年4月份，浙江省委组织部出台实施“助企八条”，明确把“揭榜挂帅”作为重点任务来抓，到如今，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有专家表示，“揭榜挂帅”也是激活国家科技创新源泉的重要举措。人才是科技创新的根本，顶尖人才更具有不可替代性。揭榜挂帅，不问来者身份，不计应者资历，谁能干就让谁干，谁有本事谁就挂帅出征，这种千方百计搞创新，不遗余力求突破的姿态，势必能更有力地吸引全球优质创新资源，并对全社会的创新、创造风气产生深远积极影响。

　　“揭榜挂帅”的机制创新受到了中央的充分肯定，被写进《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在1月11日召开的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习近平总书记明确要求，有力有序推进创新攻关的“揭榜挂帅”体制机制。

　　如何深入推进“揭榜挂帅”的体制机制创新，促进科技攻关，本文将汇集专家观点进行讨论。

　　观点：“揭榜挂帅”探索新发展格局下的引才路径变革

　　浙江省金华海内外人才服务中心副主任方肇初

　　2020年5月，浙江省金华市围绕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可以探索搞揭榜挂帅，把需要的关键核心技术项目张出榜来”的重要指示精神，大力探索新冠疫情和逆全球化双重冲击下的引才路径，首推“揭榜挂帅”全球引才机制，通过需求端、供给端、服务端“三端”协同发力，打破引才的时间关、地域关、边界关，推动“引人才”向“引技术”的战术切换，以全球大脑解金华发展难题。全年累计发布技术难题475项，吸引42家高校院所123个团队“揭榜”，其中27项攻克、兑现榜金8211万元，129项达成合作、榜额超3亿元，节约成本10.6亿元。牵引全市规模以上企业新增数、专利授权量增长、高端装备制造业增加值增长均列全省第一，产业结构明显改变。有效打破了研发机构、科研院所和企业间的技术壁垒，拓展形成全球引才新路径。

　　突如其来的疫情，暴露了传统引才方式技术层面的短板，线下推动为主、线上推进为辅的引才网络在疫情期间“大面积”瘫痪，升级引才网络、更新引才方式既是形势所迫，更是顺势而为。探索中，我们主要分四个步骤推进：一是将企业难题转化为引才榜单，累计形成475个“英雄榜”，面向全球“发榜引才”。二是将引才榜单转化为引才举措，在上海、深圳等地滚动举办22场市级“揭榜挂帅”全球引才专场会，县（市、区）百场引才联动，精准招引企业转型紧缺人才。三是把引才举措转化为引才绩效，制定出台《关于实施“揭榜挂帅”全球引才的10条举措》，形成“寻榜、评榜、发榜、揭榜、奖榜、保榜”全流程工作闭环，帮助企业安心发榜、人才放心揭榜。四是将引才绩效转化为引才动能，全国首创“揭榜险”，运用市场化力量保障智力转化过程中的不确定风险，持续激活企业引才育才主观动能。

　　同时，“揭榜挂帅”还可以对国内创新体系起到“鲶鱼”效应，衍生形成4个方面的改革效应：

　　一是把“供给端发力”转变为“需求端发力”，切中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引才趋势。榜单源于企业面临的难题，能不能解决好，直接关系到企业的生死存亡和转型发展。这样的引才方式抓住了企业的命门，激活了源动力，使“企业走向前台、政府走向后台”成为引才的大趋势。

　　二是把“买方市场”转变为“卖方市场”，切中了在危机中育先机、在变局中开新局的引才关键。通过“揭榜挂帅”，使企业千金“买人才”，转变为千金“卖难题”，一改企业“大海捞针”求才的不利局面，使企业在求才、择才上有更多的话语权和主动权。这样的引才方式与产业粘合更加紧密，产才融合方向更准，为引才工作提供了更加高效的着力点。

　　三是把“入口竞争”转变为“出口竞争”，切中了科研项目申报立项改革的堵点。科学基金制中最为激烈的竞争发生在申请环节，其中“重人才帽子、轻实际能力”的问题较为突出。“揭榜挂帅”不论资历、不设门栏，运用市场“赛马”竞争机制调动最有能力的人才，用“谁能干谁上”取代了“谁帽子高谁干”，为项目申报改革提供了全新的方向，也为技术攻关项目适配了一批实干人才。

　　四是把“追着资历跑”转变为“追着成果跑”，切中了人才评价体制机制改革的难点。“揭榜挂帅”不设“论文、职称、学历、奖项”的门槛限制，只要能解决问题就可以给予人才奖励，有助于防范研发成果的不可验性带来的科研资金低效使用风险，有利于青年人才脱颖而出。据统计，在达成协议的129个项目中，45周岁以下的青年项目主持人达91人，占总人数的70.5%。这种目标管理、成果导向的研发新路径势必能推动高校、科研机构的管理体制机制改革，为人才评价体制机制改革提供新方向。

　　观点：深化“揭榜挂帅”畅通人才循环

　　浙江省委组织部人才办副主任孟德玖

　　“揭榜挂帅”原本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随着国际上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抬头，叠加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正常的人才和科技循环受到阻碍甚至被打断，“卡脖子”问题日益突出，“揭榜挂帅”成为应对变局、开辟新局的重要策略。2020年以来，浙江贯彻落实中央要求，率先探索落实“揭榜挂帅”的方法路径，政府搭台、企业主体，梳理制约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的技术难题，线上线下相结合，面向全球张榜招贤，全省共发布技术难题2360个，已揭榜597个，攻克技术难题177个。在解决技术问题的同时，在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上获得了不少启发：

　　一是拓宽了引才用才视野。坚持不求所有、但求所用，不求所在、但求所为。以解决问题为导向，英雄不问出处，谁有本事谁上，变“四处寻才”为“悬赏引才”，摆脱了传统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干”的路径依赖，破除了“从少数人中选人”的思维定式，真正做到了五湖四海引人才。二是提升了技术供给质量。传统的技术供给，带有明显的“卖方市场”特点，用户只能在市场上挑选现有技术。由于技术创新与工程化、产业化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导致供需匹配度不高，“两张皮”现象比较突出。“揭榜挂帅”通过企业出题、人才解题，以需求牵引供给，以问题倒逼创新，促进创新链和产业链深度融合。三是畅通了供需对接渠道。畅通供需对接，关键要解决好平台问题、信任问题、效率问题。通过搭建“揭榜挂帅”平台，对技术问题进行梳理、对主体资质进行审核、对交易流程进行监管、对失信行为进行处置，使“揭榜挂帅”得到供需双方的认可，活跃度不断提升，形成了“滚雪球效应”。四是激发了人才工作活力。“揭榜挂帅”具有良好的杠杆效应：对于企业来说，可以解决人才找不到、引不进、养不起等问题；对于人才来说，可以跳出“单位所有”的束缚，把知识和技术的价值最大化；对于政府来说，可以从分钱分物等具体事务中解脱出来，更好发挥在搭建平台、优化服务、营造环境等方面的作用，起到了“牵一发动全身”的效果。

　　浙江的探索只是初步破题，离成熟规范、形成经验还有一定距离。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有力有序推进创新攻关的“揭榜挂帅”体制机制。对照“有力有序”要求，结合既有实践，我们认为还需要在以下几个方面加强探索：

　　一是内外如何打通。我国有世界上最庞大的人才资源，但人均产出和世界先进水平还有很大差距。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不仅要做大增量，更要激活存量，不仅要重视“揭榜挂帅”的引才功能，更要重视“揭榜挂帅”的用才功能，改革人才计划、科技项目的组织管理方式，推广“揭榜挂帅”机制，让想干事、能干事的人才脱颖而出。二是挂帅如何落地。“揭榜挂帅”是一个有机整体，“揭榜”解决“谁来干”的问题，“挂帅”解决“怎么干”的问题。要做好下半篇“挂帅”文章，充分发挥领军人才在把握创新方向、整合创新资源方面的作用，探索“揭榜点将”“包干制”“负面清单”等方式，赋予充分的人财物支配权、技术路线决定权、科研经费使用权，让人才能够放开手脚、施展才华。三是风险如何防范。“揭榜挂帅”本身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并非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要加强制度设计，积极稳妥推进，防患于未然。比如，严密合同条款，加强合同管理，防范道德风险；选择多条技术路线，实行“赛马制”，防范技术风险；明确知识产权归属，科学设计交易流程，防范法律风险；规范发榜行为，加强项目审查，防范安全风险，等等，确保“揭榜挂帅”行稳致远。四是机制如何推广。“揭榜挂帅”说到底是一种不拘一格用人才的理念和机制，在技术创新领域可以应用，在生产、教育、卫生、管理等领域同样可以应用。要破除“四唯”倾向，坚持以目标选人才、以结果论英雄，让人才要素高效循环、人才活力充分涌流。

　　观点：“揭榜挂帅”制需规范各实施阶段流程

　　中国科协创新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吕科伟

　　创新攻关实施“揭榜挂帅”制，是改进科技项目组织管理方式的重要尝试，在浙江等地方和国家层面已有一些成功的做法，并受到中央充分肯定。当前，有力有序推进创新攻关实施“揭榜挂帅”制，需要系统总结经验，在张榜招贤、揭榜任能、挂帅攻关、论功行赏等各实施阶段规范流程，健全和完善相关的体制机制。

　　一是张榜招贤

　　建立需求导向和问题导向的项目形成机制。长期以来，国家和地方科技项目在项目形成过程中，存在战略目标聚焦不够等突出问题。张榜榜单要体现来自产业运行、企业发展中的真需求、真问题，从源头上给有心揭榜的科研主力军树立攻关目标。国家层面，针对反映国家重大战略需求或企业的关键技术要求设定榜单。榜单拟定应考虑一定的战略前瞻，并充分论证，发挥战略科学家的作用。地方部门的榜单，可以针对需求，面向社会公开征集。如广东的“揭榜制”项目技术攻关榜单，即由公开征集的企业技术难题或重大需求组成。

　　以开放的机制，促进资源对接。公开张榜打破以往项目只接受某区域内单位申报的局面，面向全国乃至全球征集技术需求和科技成果，面向全社会征集最优研发团队、最佳解决方案，充分调动各界科技资源。以往项目申报制下，参与的主体主要是科研院所、高校，民营企业难以承接项目。张榜招贤打破对参与者的身份限制，不再局限于参与者为国企和体制内机构，可以吸纳全社会有能力的机构和人才都参与攻关。公开张榜将技术或者需求广而告之，联系从点到面，也有助于高效地进行资源对接。

　　营造公平的竞争环境。公平竞争是市场经济的核心，也是激发创新活力的关键因素。通过公开张榜，鼓励各类创新主体同场竞技，公平竞争。有竞争才有比较，通过竞争为“挂帅”找到最佳的“揭榜者”；有竞争才会进步，通过竞争让“揭榜者”有紧迫感与进取心。

　　二是揭榜任能

　　唯才是举，完善用人机制。以开放的视野、开明的姿态，聚天下英才而用之，鼓励凭实力和本事“揭榜”。打破国籍、户籍、身份、学历、年龄等限制，形成唯才是举的用人机制。对待揭榜者，不求全责备和论资排辈，减少条条框框的束缚。

　　建立选贤任能、让能者脱颖而出的制度。“揭榜挂帅”成败与否，能否选到帅才是关键。创建以创新质量和贡献为导向的多元评价体系，破除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的选拔规则，建立一套完整的人才评价机制，让真正有创新能力的人才和团队脱颖而出。同时，在评鉴过程中，注重规避“同行评议”“项目评测”“专家投票”等方式潜藏的主观性、人情关系和利益捆绑等风险，破除科研“小圈子”，把项目交给真正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人手中，使其能够出征“挂帅”。

　　三是挂帅攻关

　　给予挂帅者充分信任和授权，建立服务于目标实现的管理方式和资金使用制度。“帅”是许诺更是授权，要对“挂帅”的人充分信任，为其提供能干事干成事的资源和平台。赋予其更大自主权，营造让‘帅’能做主、能调动团队积极性的环境。同时，减少对公关团队管理、财务方面的琐事束缚，促使其心无旁骛搞创新，最大限度释放创新潜能。

　　健全协同攻关机制。挂帅不意味着单打独斗，按攻关需要，可进行产学研用全面合作。在项目实施过程中，推动技术、标准、市场等沟通协作，促使强强联手、协同合作攻关。在传统的产学研协同基础上，强化大中小企业、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协同创新。

　　四是论功行赏

　　完善激励机制和奖励机制。揭榜挂帅以成果论英雄，要看有没有解决实际问题，是否攻克难关。通过专业论证，对于表现好的“帅”，要给予符合市场行为的奖励与荣誉，让其得到应有的回报。

　　宽容失败，设立容错机制。对于挂帅者，成功了要有应得的荣誉和物质奖励，若失败也要有完善的评估和容错机制，不能一棍子打死。对已经履行勤勉尽责义务、因技术路线选择失误或者不可预见原因，导致难以完成预定目标的挂帅者，有关部门按照规定予以免责。